《白昼梦》

管狐中心

含茨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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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狐从沉睡中醒来,发现寮里热闹了不少。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反正阴阳师不唤他,他便一直在竹管中沉睡。妖怪的寿命长得很,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随意挥霍。

他来这阴阳寮的时间很早,晴明却很少会叫上他一同外出,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寮里闲着,也很少和其他式神聊天,总是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。

唯一会和他搭话的是三尾狐,她来得更早,是阴阳师的第一个式神。阴阳师以前倒是去哪儿都喜欢带着她,后来茨木童子来了,她便也闲了下来。

这日管狐醒来后来到庭院里,平日喜欢坐在樱花树下的茨木童子不知道去哪了,他便占了树下的位置,百无聊赖地抬头看樱花洋洋洒洒地飘落。

三尾狐在这时走过来,笑着问道:“醒啦?”

管狐抬眼看了看她,点点头。

“你倒好,一醒就占了这么个好位置。”三尾狐在他身边坐下,“往日茨木童子坐在这里,我们这些小妖怪可都不敢靠近。”

“他很可怕吗?”管狐问。他睡觉的时间多了,没见过茨木童子几次,对这个大妖并不了解。

三尾狐撅了撅嘴,“反正对谁都是一张臭脸,连阴阳师他都不放在眼里。”

“哦。”管狐应了一声。

换言之,这茨木童子,也不过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妖罢了。

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,反倒是莫名生出一种同类相吸的亲切感来,心想若是哪天打上照面,兴许还能相处得来。

三尾狐和他闲聊了几句,便起身回了屋子里。

管狐却没动,只是钻进他的竹管中,没一会儿便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
这一次他睡的时间不长,醒来时恰好见到从外面回来的茨木童子。穿着厚重铠甲的大妖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,驻足打量了一番,面无表情地开口道:“你在等谁?”

“什么?”管狐有些疑惑地仰起头来看他。

“你在这里,在等谁?”茨木童子又重复了一遍。

管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
原来茨木童子总是坐在这樱花树下,是一直在等什么人。 

“没有。”管狐摇了摇头,“这里没有我要等的人。”

“这样。”茨木童子应道,顿了顿又说:“我要坐在这里。”

那便随他吧。

管狐这么想着,轻轻一跃攀上了竹管,另寻地方消磨时间去了。

 

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,久到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,他只记得,他也曾这样安静而执着地等待过某个人。

他曾以为他能一直伴她身侧,却不想当他拥有了漫长的生命之后,她却不在了。

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仍在等待,期盼着有一天她还会回来。但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院子里的树茂盛枯萎,花开花落,她都不曾再出现。

终于他认命了,他在竹管中陷入长长的沉睡,几年,几十年,或是上百年,直到被这个阴阳师唤醒。

他刚来的时候寮里冷清得很,连天邪鬼都只有三只。他也乐得清闲,正好没人打扰他睡觉。

突然有一天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呼吵醒,发现召唤阵那边不知怎地炸了锅一样喧闹。后来他才知道,那天是茨木童子来了。

从那之后茨木童子便成了寮里的顶梁柱,做什么都少不了他,偶尔闲下来,他便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闭目养神。好几次管狐从长廊上走过都看到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,但他似乎并不想被打扰。

 

又过了好些日子,管狐发现他很久没有看到茨木童子坐在樱花树下了。听三尾狐说他现在闲暇时都和酒吞童子在后院逗猫,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近了。

酒吞童子。

管狐想了想,似乎是在某一天听到那个阴阳师喊过这个名字,比茨木童子来的时候还高兴。原来那个阴阳师也在等他啊。

有人等着,真好。长久的等待有了结果,真好。也不知道等待的那一方和被等待的那一方,到底哪一个比较幸福。

 

讨伐八岐大蛇之前式神们都聚集在了庭院里,阴阳师说要留下一些在寮里防守,管狐打了哈欠,心想他应该是留下防守的那一类吧。

山兔正和座敷童子兴奋地讨论着什么,他们虽然战斗力不强,确是讨伐八岐大蛇不可缺少的式神。换上一身新衣的茨木童子姗姗来迟,酒吞童子站在他身旁,似乎在跟他交代什么。

“挚友这么不放心的话,不如和吾一起去吧?”茨木童子说。

管狐有些意外地看到他嘴角噙着笑。

“我留下,寮里总要有人坐镇。”酒吞童子说。

茨木童子想了想又说:“有青行灯在呢。”

酒吞童子原本是想说什么来拒绝的,却在余光看到一旁的管狐后,突然说:“如果他也去我就去。”

阴阳师闻言,在一旁摇了摇扇子,笑盈盈地道:“那管狐也一起去吧?”

这还是阴阳师第一次带他出战。

 

那场战斗算不上多惨烈,但管狐还是拼尽了全力,甚至过度消耗了妖力。

几天后讨伐的队伍回到阴阳寮时,三尾狐带着几个式神在门口迎接,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走在最前面,一副凯旋归来的英雄模样。

三尾狐前前后后找了一圈,都没见着那只白狐狸的影子,便问道:“管狐呢?”

茨木童子垂下眼说:“他……”

“他怎么了?”三尾狐追问道。

莫不是,在那场战斗中……

酒吞童子轻咳了一声,“别卖关子了。”

“他在战斗中妖力消耗过多……”

三尾狐心里一沉。

“……变成这样了。”

茨木童子说着,把手伸进空荡荡的袖子里,再拿出来时,宽大的鬼手上蜷缩着一个白色的小毛团。

三尾狐一惊,凑近看了看,才看出那是一只幼狐。她松了口气,“他这是……暂时变回为妖前的样子了。”

幼狐安静地睡着,三尾狐从鬼手上将他抱起来,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皮毛。

“睡得真香,也不知梦到了什么。”

茨木童子看了看她,又扭头看向酒吞童子,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。

“也许是,梦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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